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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往下看。

  隔壁院子里,陶芯手里拿着琴弓,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甜美柔软的笑,眉眼弯弯地对着对面的说什么。

  而对面的人正将大提琴靠放在白色藤编椅上,早春的风拂起弯弯卷卷的及腰乌发,应着身后碧蓝的天,像海藻在水里飘摇。

  似是察觉到什么,那人忽而朝她这里侧转过身,白如瓷玉的指尖撩勾开遮脸的卷发,扬起脸望了过来。

  月蕴溪。

  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了一下,鹿呦将身体缩回进屋里,眸光掠过靠在桌上的两个大提琴盒。

  一把黑色挂着小长颈鹿的挂件,一把酒红。

  分不清,哪个琴盒是空的。

  辨不出,是谁在跟她合奏。

  她又坐回到了钢琴前。

  婉转的音乐响在耳边,荡漾着跌宕起伏的情绪。

  有钢琴老师的夸赞:“你这双手,生来就该是弹钢琴的!”

  有评委老师寄予的厚望:“这孩子未来可期呀!”

  也有鹿怀安和章文茵无休止的争吵,听不清内容,只能听见章文茵越来越尖锐的声音,连琴音都压不住。

  吵闹终于结束,琴房门被打开,章文茵手捂着半边脸对她说:“别弹了。”

  声音低沉得骇人。

  鹿呦浑身一抖,忍着本能的恐惧,从琴凳上滑下来走上前抱住章文茵的腰。

  许久,章文茵都没有回抱她,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问:“如果爸爸妈妈离婚的话,呦呦想跟谁?”

  她不假思索地回:“跟妈妈。”

  梦里的画面一转,章文茵拖着行李箱迈出门槛。

  鹿呦扑过去,像每一次父母争吵后抱住章文茵那样,紧紧箍住章文茵的腰,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不走!不走!你别不要呦呦好不好?你别丢下呦呦一个人好不好……”

  这次,章文茵也没抱她,甚至都没有揉揉她的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章文茵沙哑的声音:“再等妈妈一段时间,等妈妈安顿好,就来接呦呦,妈妈不在的日子,钢琴不可以荒废哦,等呦呦拿了奖,妈妈就回来接你。”

  她哽咽着应好。

  那之后,任凭鹿怀安怎么打压,她每日都不敢懈怠地练着琴。

  哪怕鹿怀安稍有不顺心就拿她撒气,又打又骂地告诉她,章文茵出了国,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要她。

  她也没放弃过钢琴。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从她搂着奖杯在能看到小区大门的秋千上坐了一整天,等来一场冷雨都没等到想见的人时,她就知道,章文茵不要她了。

  但她还在坚持着。

  有对钢琴的喜欢,因为音乐治愈过她很多次,至少按下琴键的那一刻,她内心是开心的。

  也有不甘心,想走到章文茵面前问她,为什么?

  直到鹿怀安领回来一个女人,不比她大多少,眉目与章文茵有七八分相似。

  鹿呦始终不愿意叫对方妈妈,女人也不稀罕她把自己叫老。

  看鹿怀安对她的态度很差,女人对她也不怎么好。

  她俩,一个十四岁,正值叛逆期的拽妹,一个二十二,心理不成熟的公主病,几乎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

  在女人打碎了她们一家三口的石膏手模后,两人之间累积的矛盾,防火灌满煤气的屋子遇到了明火。

  梦与回忆碰撞,如同各种曲子同时奏响,或低沉或高亢,杂乱无章。

  鹿呦只记得那架陪了她很久的钢琴被砸烂,而她的左小拇指也在推搡中被砍断。

  她疼得浑身痉挛,也没能忽略掉女人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们念着她有什么用?她都有新生活新爱人新孩子了,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

  那一瞬间。

  她就像是散落一地的石膏块,

  零零碎碎,没了最初的形状

  紧拧出山川的眉头被柔凉的触感轻缓地抚平,鹿呦慢慢抬起覆了潮湿重量的眼睫,迷蒙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目是墨色睡裙的光滑绸缎。

  “是做噩梦了么?”月蕴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她仰头,望进盛满日光的浅琥珀色眼里。

  意识倏然清醒,鹿呦才发现自己睡得歪七扭八的,腿斜在原位,上半身却是快拱到月蕴溪怀里去了,她连忙挪回了原位。

  月蕴溪瞥看了她一眼,没追问她噩梦的事,从床上起了身。

  鹿呦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离八点还差六分钟。

  屏幕上悬着三条未读消息,点开,第一条是那位名为“十一”的客人发来的:【什么时候回来?】

  不客气、不礼貌。

  饶是见多了这样的网友,鹿呦也还是不习惯地轻蹙了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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