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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是不是又要说那些话了,我是一个烂人,我不值得被爱,我很糟糕,我很坏?”

  十七岁剔平头穿囚服的江有盈,三十四岁长发及腰穿白色棉质睡裙的江有盈,此刻重叠在一起。

  她翻看十七年前的纪录片,看到十七岁的自己,仍无法释怀,不能原谅。

  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只,双手掩面哭泣,热泪从指缝中溢出。

  也许,她真的很久没像十七岁那样认认真真哭过了,眼泪憋了那么久,总得找机会释放。

  那就约定一个期限吧,今晚十二点之前。

  沈新月无可奈何,再一次贴近她,紧紧拥抱她,“哭吧,在十二点之前,狠狠哭一场,明天就不许哭吧,好不好?”

  “嗯——”她点头,手臂垂下,封闭的自己打开。

  顺势拥她入怀,沈新月轻柔抚摸她发顶,直到她身体软绵绵滑下去,在感到安全的氛围里,睡着。

  她累了,今天太累了,说了好多话,流了好多眼泪。沈新月帮助她摆正身体,调整了舒服的姿势,然后给她盖上凉被。

  她眼皮微微颤动,抓着人手,小声确认道:“你不会偷偷溜走吧?”

  “我不走,答应了你,不走。”沈新月把她胳膊也塞进被,轻拍两下,“安心睡吧,有我在,你不会做噩梦的。”

  她眼皮还肿着,鼻头也红红,瞧着可怜。

  沈新月一肚子气,抱来笔电,网上找到纪录片导演的个人邮箱,开始写邮件骂他。

  洋洋洒洒,一两千字,问他居心何在,良心何在?

  她们还是孩子,为什么,又一次把她们伤口血淋淋剥开,为什么那*么残忍,若只为警醒,为什么不去寻找那些真正的天生的恶人、罪犯,请问,您以何为标准选出的这八个小孩……

  王八蛋!

  写完,点击发送。

  她或许并不需要导演的回答,只为发泄内心不满,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刷新邮箱,渴望得到答复,最好是关于忏悔什么的。

  然后沈新月开始在浏览器搜索这个人,名为“张开”的纪录片导演。

  她搜索出一条讣告。

  这个叫张开的老头,去年八月脑溢血死掉了,享年五十八岁。

  十七年前的那部纪录片,邮件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为什么”,张开无法回答。

  沈新月关闭笔电,扔去一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被痛苦淹没。

  邮件不能撤回,懊悔也无用。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身边人安睡,呼吸绵长,沈新月开始流泪。

  没哭太久,她还记得她们之前的约定,十二点之后就不许再哭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当晨曦穿透窗框和半透纱帐,暖洋洋落得满身,沈新月睁开眼。

  身边人不知何时苏醒,双手托腮,目光炯炯。

  冷不丁对上,沈新月还有点迷糊,不好意思地抓抓脸蛋,“差点忘了,我在你房间。”

  “谢谢你陪我。”江有盈抓来她手,贴在脸颊,幸福蹭蹭。

  沈新月跟她说了邮件的事,眉间哀愁不散,“我是不是很过分?”

  “你帮我出气嘛。”江有盈挪挪,贴近她,手指细细梳理她额发。

  “可张开导演去年已经去世了,我骂了他两千字。”

  沈新月挫败极了,“像网上那些不讲道理的死喷子,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点可怜的见识,未知全貌就耀武扬威四处讨伐。”

  “死喷子可不懂忏悔,他们洋洋得意着呢。”江有盈笑着捏了下她脸蛋,“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头再写封邮件给他道歉好了。”

  “可他已经死了。”沈新月目光哀伤。

  道歉也无用,以后每想起这件事,她心里都免不得抽痛一下。

  所以江有盈每次想到妈妈,心里也都会这样,免不得抽痛一下。

  起床,洗漱,照常工作、生活,但心里某个被烫伤的小角落,视线不经意扫过,目光勾黏起回忆,都会免不得抽痛一下的。

  沈新月理解了,决定不再逼迫她想开,就这样吧,有遗憾才是人生。鲫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天气很好,每天都很好。”江有盈推开窗,风灌进房间。

  沈新月脚踩在柔软的短毛地毯,心里还酸酸的,难受呢,听见她对着窗外的三角梅说道:“那我们和好了吧。”

  跟谁说话呢?

  白眼,沈新月起身去柜子里找衣服穿,“神经啊。”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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