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锦赛前,那次谈话宋鹿被要求回避。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宋鹿不知道。但市队允许宋鹿去参加全锦赛,使得宋鹿有了一种自觉不该有的奢望,期盼已经没事了。
她就在“一定会被踢出夏训名单”和“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中反复横跳,两边的力量随着日子往后推移像气球膨胀起来,对冲将她挤在中间,每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觉得喘不过气。她偷偷哭过好几次。
周六,Yoyo发微信约宋鹿去看梵克雅宝的珠宝展,宋鹿没什么心情所以拒绝了。周六下午,陆飞来了一次中心,帮Yoyo送来几套初夏的衣服和鞋子。周日上午,陆飞又来了,这次带来很多装在精美盒子里的甜点,一看就是Yoyo挑的。
魏师兄还在休假中。宋鹿想去解释清楚,但又不敢贸然给魏师兄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害怕给魏师兄带来更大的麻烦。周日一早,她借食堂的锅灶熬了一大锅绿豆百合粥,买了两只虎牌保温杯,把绿豆粥装进去,打车去申港市老干部休养中心。
她想去看看恩师。
宋鹿把保温杯放在恩师的病床边,拧开杯盖,把绿豆粥冲到杯盖里,双手捧着粥放到恩师迎来的手中,贴心地提醒:“当心烫。”
恩师年过六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很随意地三七开在头顶。他一边吹着杯盖里每一颗都炖开壳的胖绿豆和酥百合,一边说话:“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今天为什么来,我也知道。我会去和小魏他爱人说清楚。他爱人还是我介绍的,会听我的。这么些年了,他们的手段还是那么脏。挤兑掉我,又来动你。你走了,那个叫张琼的小姑娘不就是队里最拿得出手的苗子了。”
听到恩师这么说,宋鹿一愣。
她倒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想,就好像全都贯通明白了。这2个月来,她一直压着小师妹打。队里参加国内外比赛的席位都是有限的。有她宋鹿,就没她小师妹。在成绩上超越不了,就在人事上动小动作。人事即政治。恩师不就是这么被拉下主教练的位置吗?
宋鹿抱着保温盒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心不在焉地说:“魏老师的事麻烦教练了。”
恩师喝下半碗绿豆粥,扬起声似是命令:“熬住!别让他们得逞!国内的比赛环境就是被这些人搞得乌烟瘴气!”
宋鹿木木然点头。
恩师看着宋鹿怀抱另一只保温盒,“你还要去看谁?”
宋鹿紧一紧怀中的保温盒,含糊地说:“一个认识的爷爷。他正好也在这个地方住。我想已经烧了,就多做点给他送一份。就是——”
“不知道他会不会吃。”宋鹿咽下后半句,心想待会儿拐到特护楼,让看护送进去,她就不去见林也的爷爷了,免得又惹他不高兴。
宋鹿抱着保温盒走到特护楼下,正巧碰到看护推着林老爷子从花园方向而来。两方迎面碰上,避无可避。她觉得要是装没看见会显得没礼貌,逃跑更会让他厌恶,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微若蚊呐地喊了声:“爷爷。”
林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目光扫也不扫宋鹿,横起手杖“嗙嗙嗙”敲在轮椅的扶手上,意思是不要理睬她。医护朝宋鹿抱歉地点一点头,推轮椅转弯,进特护楼的门。两人上电梯,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林老爷冷若冰霜的目光直直透过来砸在宋鹿脸上。
宋鹿带着没送出去的绿豆百合粥回寝室,自己当成午饭吃了。集体治疗下午一点半开始。一点,宋鹿提前到达治疗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门关着,宋鹿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又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
一直到了一点一刻,年轻的心理老师才抱着厚厚的A3纸大小的册子走过来,嘴里边说宋鹿来早了边打开门,靠在门上,让宋鹿进去。
这是一间大办公室套小办公室格局的老式办公室。
年轻的心理老师让宋鹿坐到里边那间小办公室,把内外的门敞开着,两人各坐在一张桌子的一个直角两边。年轻老师翻开厚册子,宋鹿偷偷扫了几眼,觉得这大概是她的个人心理档案。
年轻心理老师拿起水笔在本子上写字,“待会儿人来齐了再开始。他们坐在外面。有需要我会叫他们进来。”他突然抬起眼睛,炯炯地盯着宋鹿,“我提醒你一句。正式的夏训名单待会儿就会挂到网上。全看你今天的表现。决不能撒谎,或者有所隐瞒。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宋鹿头脑昏昏,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身体摇晃,总之在心理老师看来,她的脑袋是大幅度摆了摆,乖乖地表示认同了。
办公室的白墙上挂着一只圆钟,在分钟走向30的那段时间里,宋鹿身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气在一点点被抽走,她觉得紧张,比在比赛场上还紧张,渐渐喘不上气。她听到小办公室门外的脚步声和拖拽桌椅的声音。在不知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恍惚中,人终于来齐了。
扮成林也的陆飞应该也来了。
年轻的心理老师一页页翻册子,开始问宋鹿问题。
一开始,她回答得有点小声,被老师训斥了一顿。宋鹿想起这是决定她能不能留在市队的测试,或许中心主要领导就坐在外边,她绝不能露怯显得心虚,显得她心理真的有问题。
宋鹿放开嗓子,但那嗓子不受控制地发抖,自己听着,形同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上哀叫。最后连骨头和牙齿也在打战。
老师问完常规的问题,把册子一合,抬起眸,眸子里射出凉凉的目光。他顿了一会儿,似是在肚子里翻找各种高深的心理用词,“从心理的角度来说,承认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不好的事,接受它是真实存在过的,是迈出心理治疗的一大步。所以,我还是要问我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你必须明确告诉我。你是否曾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性侵过?”
宋鹿唇形变圆,口干、舌僵、牙颤、喉咙紧,她拼命想发声,却哽不出任何一个字。
心理老师又提高嗓音问了一遍,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远播千里:“你是否曾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性侵过?”
宋鹿将原本摆在桌子上的双臂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