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竹筒饭

  安斯年茫然了几秒,卡座围栏上冒出个脑袋,圆脸中长发,正冲他挤眉弄眼的女生,可不就是冯乐乐?

  似乎,好像,自己的位置和她挨着的。

  走过去,坐下。

  “你不想活了?”冯乐乐的椅子快速滑了过来,低声叨叨:“还有半个月就转正了,这会儿来闹迟到,万一被老牛抓了典型,那就惨了我跟你说。”

  转正?

  ……好像是。

  这家地产公司有半年的试用期,自己从年初干到这会儿,差不多五个半月了。

  安斯年低声道谢,冯乐乐撇他一眼,忽然顿了一下,

  “你的脸,怎么好像变了点?”

  安斯年震惊:“嗯?”

  这肉眼凡胎的,居然也能发现自己已走上了修行路么?

  “就……就好像一夜之间,班味儿就没了。”

  安斯年松口气,“班味儿是什么味儿?”

  冯乐乐rua着胸前的工卡,寻找着贴切的形容,“眼神游离度啊,职业假笑啊,还有体味成分啊,大概就是25%咖啡因加上30%熬夜油头,再加40%办公室中央空调的霉味,emm,居然一夜之间就没了,太神奇了,怎么做到的?”

  确实太神奇了,这么传神的比喻,冯小姐是怎么想到的。

  安斯年也不是挑刺儿,他主要是对数字还算敏感,25+30+40明明才95,“那还有5%呢,是什么味儿?”

  汉语言毕业的冯乐乐默了一瞬,“……那不重要,总之早上我救了你一回,光是口头道谢可不行啊,你懂的。”

  懂,下午茶走起呗。

  安斯年弹个响指,“星爸爸!咖啡糕点一条龙。”

  怎么说,也是个四百万富翁了,下午茶的档次可以稍微提升点。

  安抚好圆脸小姐姐,安斯年打开笔记本,点开陪他熬夜猝死的那篇调查报告——

  《房价腰斩幻想症候群调研》

  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有点费解。

  安斯年想不通三百年前的自己,怎么会写这么尬这么无聊的玩意儿。

  通览一遍,他对眼下大环境的记忆又充实了一些。

  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太好,各方面原因都有,简单来说就像被ai一脚踹进了滚筒洗衣机,经济在“通胀冷水”和“科技热风”里反复打滚。

  对打工人来讲,生存秘诀则在于要把自己活成u盘,随时准备着插入新的赛道!

  尤其他在的房地产行业,那简直就像是曾经的麦霸,现在却只能躲在ktv墙角,将《泡沫》单曲循环的唱到声嘶力竭。

  唉,太难了,大写的一个惨字。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那么紧张这份工作吧。

  没能在死前把报告交出去,大概能算是执念,会不会……这就是他的心魔?

  脑子里转着弯儿,坐了没一会儿,安斯年感应到有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

  扭头一看。

  背后办公室大门开着,大班台后面,部长牛俊和乌黑的头发反着光,看上去油光水滑的,短粗的眉毛下,眼睛半眯着,正冷冷看着自己的方向。

  那眼神,大概类似于看见被割下的韭菜突然成了精,长腿跑了,并拐走了自己的老婆和小姨子。

  哪儿得罪他了?

  只是迟到的话,应该不至于啊,更何况,冯乐乐不是帮着圆谎了么。

  可惜过了三百年了,就算曾经有过什么小摩擦,他哪儿还能记得。

  眼神既然已经短兵相接,那就不能当没看见了。

  安斯年将报告发送到部长邮箱,起身推开椅子,走到办公室里直面领导,准备让他一次看个够。

  “牛部长,您找我?”

  “你早上去房管局了?”

  “……昂。”

  “难道李主任直接给你打电话了……我说你这个小安,前天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你是一点眼色也看不懂,怎么,两天不到就后悔了?知道李主任的背景了?这就上赶着抱大腿去了?”

  安斯年被这一顿突突的,略委屈。

  他连李主任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搞不清楚,记忆里压根就没这么个人。

  如果牛俊和能讲讲前天一块儿吃了点什么,说不定他还能想出个一二三四来。

  可他也没法辩解。

  理由是冯乐乐给他瞎找的,以他现在的记忆状况,房管局大门往哪边开他都想不起来,更别说去哪儿到底干什么了。

  安斯年心中去意顿生。

  他原本也没打算把这份工作继续下去,只是正好被人提醒了,又到了月末,好歹多做几天,走完手续,拿到这月工资才行吧。

  可他没想到,居然一个钟头都呆不下去的感觉。

  “牛部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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