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中的话……

  “狗贼!你和你妹妹害死我干爹!今日我就要为他报仇!”

  梁道玄无需深思,便猜测到了这位蒲兄的身份。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看见陆春和正焦虑地用目光审视殿内一百余殿试考生,一个个望过去,在最终没有找到熟识之人的面孔后,他整张脸都惨白下去,嗫喏道:“这……这怎么可能?入宫前,我俩还一道领了腰牌……”

  “他叫什么?”梁道玄趁机问道。

  “蒲安寿……”陆春和反应过来,忙问,“国舅怎知是他缺席殿试?”

  梁道玄已收集够自己所需的蛛丝马迹,无意将此事当下便扩扬出去,况且最后查证,或许又是一轮博弈,他想了想道:“此事与今日混乱略有关联,只是我也是考生,未及全貌,若贸然告知,也是流言猜测多于真相,君子不当言之处,还请陆兄见谅。”

  陆春和不是咄咄逼人的个性,他担心朋友,又知晓轻重,叮嘱梁道玄保重后,预备离开,走出两步,他复又停下。

  “这……还有一事,我也不知当讲不讲……看国舅爷问得郑重,我总觉着是要紧事,若不说,恐会……”

  “陆兄可是有什么难处?”

  “我只问国舅爷一句话,可是蒲兄牵扯入什么是非了?这……这事还有转圜么?”

  梁道玄看着他真挚的眼睛,轻轻摇摇头:“陆兄,明哲保身吧,我读过你省试的文章,脉络轻盈若翩翩盈絮,文辞清丽胜于许多士子百倍,只要陆兄发挥得当,今日定会有个好名次……可这件事,今日我问是问,他日恐有禁军传唤,一样是要说的,我这里你不说便无所谓,待到禁军来问,务必全盘托出。”

  梁道玄并不是要吓唬人逼问真相,他说得是有威慑力的实话。他可以不问,早晚会从妹妹口中知道。而禁军查到缺考之人和行刺之人是同一个人时,对于此人来往过密者就未必会好言相劝了。

  陆春和不受控制啊了一声,一阵恍惚过后才勉强站定。可他并不愚鲁,终究读了多年的书,心思是明熠的,转念便想的清楚明白:国舅爷受了这么大的伤,话中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蒲寿安的关系,恐是自己这位蒲兄触犯国法……

  虽然一时想不清到底是什么缘由让这样一位他入京后颇为亲近的同道惹下这么大麻烦,但他如果说清,会否有些分明的用处?

  “国舅,那日自尚书省归来,他像我道歉后,我俩饮了些偷偷带回寺庙的酒,把酒言真心。他说他之所以贸然出言,是为了制止我继续和人谈论这个,只是又不能呵斥,只好如此……”

  这样听来,蒲安寿倒像是为朋友用心良苦的莫逆之交。

  “他说,他也曾是官宦之家的孩子,可是家中长辈言语不慎,开罪了贵人,最后死得不明不白,他这次说什么也要上进考个官身出来,不是为了扬眉吐气,而是为讨个公道……所以他才见不得我那样冒失言语,走他家长辈的老路……”

  说完这些,陆春和仿佛如释重负道:“国舅,蒲兄他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这里面会否有误会?”

  梁道玄回忆起自己脖子被勒住的情形,很难同意陆春和这个说法。但不同人看同一个人,总有不同的身份角度,他总不能现下争辩,待到他日,自会有明确分晓,若是此刻他怒骂此人狂悖,也未必就能让陆春和心服口服。于是他只微微笑着说道:“陆兄,我还不是官身,国法的事,我断不得,若是禁军来找我问,我也只有如实相告。”

  这话半点错处没有,陆春和心中对梁道玄的公允端正又多了层敬意,颔首告谢,这才略有落魄地离去。

  梁道玄心中并没有因这后补的一段话茅塞顿开,反倒更加疑云密布。

  既然蒲安寿已决定靠科举做官来讨公道,又为何突然发难?从去尚书省录名到入宫殿试之前,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一朝暴起改变了主意选择极端做法?

  是他自己想不通为之,还是有人暗中怂恿?

  好多事他都也只能暂待殿试结束,才见分晓,此刻就算他再耳聪目明,也只能等候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

  涉及妹妹和外甥的安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以忍而终。

  ……

  偏殿总有讨论言议之声,也大多是低语轻谈。但集英殿正殿内,殿试考生的文章正一一由礼部官员朗声诵读,鸣金罄玉的咬字声音伴随出众的文辞,一扫先前等候考毕的沉闷。

  但凡入殿试的考生,很难有水平庸碌之辈。省试实在是真实水平的试金石,但凡过了,大多文章颇有见地且文辞过人。

  从前倒有自作聪明的主考,为拍马屁,显本朝文风斐然,天下人人可仕,以彰显当时的德宗皇帝澄明大治,硬是放水,给三百七十一人殿试资格。德宗皇帝自然高兴得不行,鉴于他爹是文治武功均彪炳史册的太宗,他总算找到角度来显示自己治理国家的本事不输亲爹,快快乐乐出题,开开心心亲试。

  结果到唱卷之时,德宗是越听越脸色越难看,什么阿猫阿狗写得狗屁不通文章,彰显文风德化是必然无望,倒是显得德宗好大喜功上行下效,殿试水平远落祖宗之后。于是他盛怒之下,当场抓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省试主考,以渎职之罪打了五十大板后羁押。

  这件事很有教育意义,总被反复提起。也是自此之后,主考的职责被再次放大:如果有垃圾文章在殿试出现,一篇好说考生发挥失常,超过三篇皇帝不满,那不好意思,五十大板和渎职革职双管齐下,辜负皇帝重托,实乃恶罪之首。

  今次殿试似乎王希元王尚书的屁股和乌纱都能保住。

  不敢说篇篇文章精彩到难以抉择名次,但至少是百家争鸣鱼跃鸢飞,各有各的文辞风貌,各有各的明理雅论。

  梁珞迦在垂幕之后静听,却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凡下面请示,她都只平静道:“取士大事,当归诸位股肱,哀家不擅,只听便是。”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