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河阳府南郊。

  太生微蹲下身,指尖轻触泥泞的土壤。

  本该松软的泥土此刻却板结成块,指节敲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公子,您看这——”张伯颤巍巍地指着田垄间几株蔫黄的麦苗,“暴雨前刚抽的穗,现在全烂根了。”

  太生微轻轻拨开麦苗根部,露出下面发黑的根系。

  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几根细小的根须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糊状物。

  “积水多久了?”他问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一周!整整一周啊公子!”张伯捶胸顿足,“这地旱了两年,突然来这么一场暴雨,水根本渗不下去!”

  太生微站起身,放眼望去。

  这片原本应该绿意盎然的麦田,现在像一块打翻的调色盘。

  有的地方积着浑浊的水洼,有的地方板结得像石板,只有零星几株麦苗还顽强地挺立着,却也蔫头耷脑,毫无生气。

  “公子,北边更糟。”韩七低声道,“那边地势低,积水能没过脚踝。今早我去看时,已经有鱼在田里游了。”

  太生微嘴角微微抽动。

  鱼在田里游。

  多么讽刺的景象。干旱时百姓求鱼而不得,如今鱼却来啃食他们的庄稼。

  “传令下去,”他转身对随行的陈明道,“组织青壮挖排水沟,先从高地开始。另外,让府库调拨石灰,撒在积水严重的地方,防止病害蔓延。”

  陈明刚要应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差役打扮的汉子策马奔来,在田埂边勒住缰绳,连滚带爬地冲到太生微面前。

  “公子!怀县急报!”差役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郡守府出事了!”

  太生微接过信函,指尖在火漆上轻轻摩挲。

  漆印已经碎裂,显然这封信被多次转手。他不动声色地拆开,目光在纸上快速扫过。

  韩七注意到公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开来。

  “王贺死了。”太生微淡淡道,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暴民攻入郡守府,据说死状凄惨。”

  周围一片哗然。

  张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个随从也面面相觑。

  “这……这怎么可能?”陈明结结巴巴道,“王郡守身边不是有重兵把守吗?”

  太生微将信纸递给韩七。

  “赵严。”太生微轻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的。”

  韩七快速浏览完信件,脸色变得煞白:“公子,信上说暴民是从城东粮仓开始闹事的?那里不是……“

  “是我们上次送去赈灾粮的地方。”太生微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陈明倒吸一口凉气:“公子是说……有人故意……“

  “调包?下毒?或者干脆散布谣言?”太生微摇摇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赵严现在掌控了怀县。”

  他转身继续沿着田埂行走,靴子踩在板结的泥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韩七和陈明连忙跟上,其他人都识趣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公子,您给王贺的信……“韩七压低声音。

  太生微轻轻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我料到赵严会截获那封信。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除掉王贺。”

  “可是公子怎么确定……“

  “布帛。”太生微停下脚步,“我随信附赠了一块鲛绡纱。水火不侵,刀剑难伤——这样的宝物,赵严岂会放过?”

  韩七恍然大悟:“所以公子是故意……“

  “赵严贪婪多疑,见到这等宝物,定会怀疑我与王贺密谋。”太生微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必须抢在王贺得到外援前动手。而最快的方法,就是煽动暴民。”

  陈明听得后背发凉。

  他偷偷瞥了一眼公子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暴乱“早在公子写信时就已预见。

  不,或许更早。

  从祈雨那日起,河内郡的每一步都在公子的算计之中。

  “那现在……“韩七欲言又止。

  太生微没有立即回答。

  他蹲下身,从田沟里捧起一捧水。浑浊的水中游动着几条细小的鱼苗,不知是从哪个干涸的河床被暴雨冲来的。

  “赵严比王贺危险十倍。”他轻声道,“但他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韩七忍不住问。

  太生微松开手指,水流从指缝间漏下,鱼苗挣扎着落回田沟:“他以为暴民这把火,烧完王贺就会熄灭。”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队骑兵正朝这边疾驰而来,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谢昭的人!”陈明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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