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跑来的护士见状吓了一大跳,立刻喊人来观察情况。
南晴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上沾的水珠,低下头,一点点地拿毛巾擦。
还好已是术后第三个月。他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了一会,渐渐地缓了过来。
江熹挂断电话,向他走来。
“刚刚的情况太紧急了,我还没来得及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江熹,”女人体贴地为他整理了一下外衣下摆,“很久以前,喻逐云从南河跑到宜城的时候,是我收留他在门市房住了几天。他很聪明,从当年的邻居、养父母嘴里听见了,他是从宜城走丢的。我刚想替他去警察局报案,就想起了这些年大人们总说的,喻家以前弄丢过一个孩子的事。”
南晴侧过脸,很认真地望着她。
这是上辈子,这辈子,他从未了解过的,有关喻逐云的事。
喻奶奶的老家在宜城,老人去世的时候总讲究落叶归根,于是当年的喻爷爷就带着喻逐云回这里祭拜。却没想到那个时候到处都乱,喻家树敌多,难免被盯上。
喻逐云被拐走后,喻爷爷几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愧疚万分,渐渐的,身体也不如往常了,若非特殊情况,都在首都疗养。
偏偏那次那么巧,竟然真的让江熹带着喻逐云碰上了。
“说实话,我当时也觉得很震惊,”她安静了两秒,慢慢开口,“因为我只是随便猜猜,根本没敢想喻逐云真的是喻家的孩子。”
“当时的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
“聋了一只耳朵,穿着不合适的破烂衣服,小心翼翼地站在那。我想给他买件新外套,他不肯,因为不敢花钱。我吃盒饭,给他带了一份,他不敢吃。等我吃完了……他只敢拿我剩下的盒子。”
南晴不敢打断江熹。
然而他已经控制不住地掩面,几乎难以呼吸。
“我当时问他,左边的耳朵为什么会听不见。他一开始不想说,后来才告诉我。”
“农村里每家每户都会养狗用来看家护院,他平常在家,不能去上学,还要承担所有的家务,动辄被打骂,唯一跟他好的就只有那条狗。他经常自己吃不饱饭,还会跟那条老狗分。”
“后来他那时候的弟弟作天作地,抓了一大把鞭炮往狗窝里炸,把狗吓得大叫,被咬了一口。”
赵贵和王娜立刻从厨房拿了把刀出来,二话不说朝着那条看家护院好几年的老狗身上砍。一下又一下,腿断了,尾巴断了,身子抽抽的。
那年只有几岁的喻逐云再也忍不住了,跪下来求他们别杀这条狗。
没有人会听他的。狗死了。被他们杀了炖肉吃。替狗求情的他,被赵贵打聋了一只耳朵。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
喻逐云左耳失聪,就只是因为这个。
甚至彼时,在他整晚因为那条死去的老狗、失聪的耳朵哭泣时,他远在首都的亲生父母,正为了新生的孩子举办着盛大的宴会。
场景恢弘空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没有人替他治耳朵。
没有人站在他身边。
也没有人保护他。
南晴泣不成声。
眼前一片朦胧,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塔啪嗒地往下掉。江熹叹了口气,给他拿了许多纸,那眼泪却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净。
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南晴倚在椅背上,闭上了红肿的双眼。
江熹又被一通电话喊走,走廊内安静下来。
一串脚步声过后,一道沉默而高挑的人影出现,将南晴打横抱了起来。
头顶白炽灯刺目,南晴湿润的睫羽不适地眨了眨,很快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轻轻捂住。
喻逐云轻手轻脚地把南晴放到病床上。
今天才失聪的青年,对自己过高的体温毫无所觉,伤口是否崩裂毫不关心。
他只是想起,南晴两个多月前才做的开胸手术。他可以受伤,但南晴不能。
病床只有一米二宽。
南晴睡下了,喻逐云无处可去。他掖完被子,转身想走的下一刻,就被抓住了手腕。
南晴湿漉漉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睡意,也许是从刚刚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就清醒了。
“别走。”
南晴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生出一种即将失去的预感,只是无助又难过地重复,“喻逐云,别走……”
喻逐云听不见南晴在说什么。
他沉默地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胳膊从南晴的手里抽出来,顺从地坐回床边。
青年的肩膀右脑重新被纱布包裹好,黑沉沉的瞳孔仿佛一潭死水,即使因南晴的动作漾起了波澜,也只有一瞬间。
聋和哑在很大程度上是相通的,因为聋人无法通过听觉感知语言,分辨自己的发声是否准确。突聋的情况暂时对说话没有太大的影响。
“你的伤口才好多久,不可以淋雨。马上喊医生来帮你看一下,”喻逐云垂下眼,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等医生确定你的身体没问题了,你就早一点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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