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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禁内遭同榜殿试士子刺杀, 你难道以为,只是哀家在因私废公寻衅不成?在你眼中,天子的颜面便这样不值一提么?先帝命尔辅政之时,你也这样以为的么?”

  这话隐含之意使人脊背发凉, 更让人吃惊的是,柔和守内,从不同大臣抗争不与百官驳论的当朝太后, 面责首辅过失,用得是不容置疑的语气,选得是不留后路的威严。

  梅砚山愣在当场,只对视了一眼那盛怒之下犹如燃烧无有温度火焰的双眼,立即叩跪在地:“太后息怒……太后保重凤体。”

  首辅如此,其余人也纷纷跪下齐道:“太后保重。”

  梁珞迦很想哭,她想丢掉沉重的凤冠与几重绫罗的锦绣风袍,在皇宫中嚎啕狂奔,跑到梁道玄出事的地方去,看看哥哥到底是死是活。她一颗重重沉沉的痛苦的心,一次次往战栗的身躯上撞,却闯不出也逃不掉,只能撞击的力道越来越沉。

  冷静成了艰难的目标,她看着跪在地上,每个都穿着代表朝廷最高荣耀紫色官袍的这些人,忽然就沉住了气。

  兄长生死未卜,她不能逞性妄为。

  “曹尚书,”梁珞迦施施然坐回椅中,“考生是由礼部核验历纸告身等验明文书无误后才入宫殿试,你有什么话说?”

  她平静下来的语气更加阴鸷恐骇,一丝波澜无有,犹如乌云压城的深夜。

  曹嶷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隔了一瞬,才答道:“本届殿试考生历纸告身均无有纰漏,保书详尽,各道牒文也有验过,臣……实不知有人竟胆大包天狂乱至斯。”

  “验过?验过仍有人漏察,任其于宫中行刺,敢涉诛九族之罪。一个出了事,其他考生难道就全然可靠么?哀家可警告你,圣上一会儿就将于殿上亲试,如若再有人胆大包天行谋逆之事,该当如何?”

  凌厉的发问逼得曹嶷额头生汗脊背湿凉,他竟未察觉自己竟会颤着声回禀太后的问话:“臣……臣即刻就请北衙禁军入集英殿护驾。”

  只此一句,跪着的徐照白便缓缓闭上了眼。

  此人是神仙也难救了。

  “曹尚书,是你的疏漏致使天子在自己家门下不能庇佑天下士子而颜面尽失,如今你还要支使为你的过错善后,难道禁军就不是先帝留给当今圣上的腹心忠良了么?”梁珞迦忽得停顿,忽得扬声,“来人!将礼部尚书曹嶷押下去严加看管,殿试之后,哀家再亲自问罪。”

  她声音并不很大,却有毋庸置疑的雷霆之威,梅砚山骤然抬头,忙道:“太后息怒,太后请容臣秉明。礼部主持殿试,如今殿试在即,御前不能无礼部之人传唱,太后若要发落,还请以大局为重,待到殿试完毕,再问责不迟。”

  禁军已然入内架起满面震惊恐慌的曹嶷。梁珞迦一双眼睛在他和冷静的梅砚山之间逡巡,最终落在梅相的脸上:“礼部有人也和无人一样,辜负了先帝临终的把臂受托,玩忽职守,纵放刺客入宫,陷圣上于危厄。梅宰辅,哀家不是为自己兄长遇刺在盛怒,哀家也是受先帝之托的临朝太后,圣上是哀家的儿子,旁的事,哀家都可以点头称是,然而涉及圣上安危,哀家绝不会默言隐忍。”

  说完,她不等梅砚山再分辨,只向禁军说话:“带下去。”

  紫袍大员由禁军拖行出去,已是难看至极,但再难看也没有此刻集英殿后殿几位政事堂辅政的脸色难看。

  “王尚书。”

  太后的名点到已是汗流浃背的王希元头上,他唯有叩首称是。

  “王尚书是省试主考,今次殿试理应避嫌,不过事出权宜,还请你代曹嶷的礼部之职殿前传声。”梁珞迦五内俱焚之时,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理智,“梅宰辅,上届恩科您为圣上主持大局尽心竭力,今次还要您辅弼,哀家才能安心。”

  梅砚山用仿佛是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向太后。

  每个人清楚,太后就是在因公行私,她的愤怒是那么平静,但愤怒仍然是愤怒。国舅爷于宫中出事,为人亲者,不可能不焦忧震栗狂性大发,太后若是仍旧守拙隐忍,那与国舅的手足之情也实在不值一提。

  可是太后的雷厉风行却着实惊诧众人,这与她从前实然相反。

  “可有人再来报?”

  太后并不理会沉默的议政,她问近前的太监。此人所有人看着都是眼生,大概沈宜沈公公已然去处理今次突发的事宜。

  经此一役,那太监虽有在宫中有年纪了,仍是因方才一幕恐惧,许久才颔首连道再去催促,忙不迭退出后殿。

  “太后,殿试是否还要准期吉时开考?”梅砚山已恢复平静。

  梁珞迦看着他的眼睛。

  她很想说哥哥来之前,谁也不许入殿,但她最痛苦的便是清醒得明白此举断然不能。自己的儿子正在内殿休息,他还在满心期待首次亲试,就算她如此借题发挥,也不能废黜这祖宗之法。

  于是,她也用和梅砚山一样没有波澜起伏的语气,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宜般言语道:“国家自有法度。考生出事,是有人失职,其余国士却是无辜,天子亲试最大,无有能越其先。让禁军严加护卫,不许惊扰考生的前提下,严凛护驾,再传洛王入宫。”

  梁珞迦一边往后殿走,一边发号施令,最后停下脚步,却未有回头轻声道:“圣上的亲人不多,既然各个都是承先帝遗诏的辅政,那越在圣上危急之时越要鞠躬尽瘁不是么?洛王未有进士出身,不能阅卷,却也是皇帝的亲叔叔,他从旁看护,哀家也更安心。”

  这话约等于指责在场众人辅佐圣上不利。

  徐照白缓缓闭上眼,他有时会感觉对时局无力,解决一切的方法从未在圣贤书内出现过,一时间,他竟有些羡慕今次殿试的考生,他也曾经一样,只盼着鱼跃龙门天子垂幕荣恩,却不曾知晓有朝一日,他跪在这里,冷汗已经湿透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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