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境自眼前消失时, 云麒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扶荧注意到他攥紧的手在不住打颤,眼底满是冰冷的恨意。
直到天边渐渐亮起莹白的光,一缕接一缕, 撕破天际, 同样也撕碎他神色间的厌薄,转为扶荧从未见过的平静。
他缓缓回到床边坐了下来。
扶荧脸色晦晦,“你要放弃他们。”
云麒面无表情,“就算我把你带回去,他照样会屠杀金麟。”
宁随渊就是这样的人。
残酷是他的底色,在他那里从未有过公允二字,与其皆失, 倒不如留扶荧在侧。
他看着她,猛地打起了别的主意。
扶荧哪会不知道云麒想什么, 低低一笑,“所以呢?你想破罐子破摔, 与我做一夜夫妻, 觉得这样就能赢过他一次?”
云麒不语。
扶荧表情肃穆起来:“气他一次,舍你全城, 将儿女情长放在你族人性命前,你可分得清什么是孰轻孰重?”
云麒别开头:“金麟上下不过是忌惮我的身份, 又何尝对我真的有过敬重。他们恨不得我死, 我自然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云麒不属于金麟, 也不属于人族。
五百年间他见惯冷眼, 坐在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为了复仇和争得一口气,让瞧不起他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昔日那个被他们瞧不起的少年如今高居王位, 掌管着他们的生死。
想到这里,眼前骤然变得晴朗起来。
是啊, 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妖族,宁随渊以此要挟又如何?他们真死了又如何,现如今扶荧在他手里,他才是掌控主权的那个。
扶荧目光沉沉。
天越亮了,她视线自下,宝玉似的一双眸子,浸着湖一样的冷色。
“你若真是为了复仇,又何必与宁随渊不对付这么多年。”
云麒听得一愣。
“你若真的厌弃金麟,又何必将自己囹圄至今。”
“你若真的不在乎他们,刚才又为何那般动怒?”
三番质问,让云麒无话可说。
扶荧深吸一口气,背过身:“我不是你的城民,无法评价你的为人。可他们要是不对你信服,百年间早已揭竿而起,另谋出路;你只是一介孤王,金麟若有人存了反心,你真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可以抗衡?”
云麒张了张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扶荧:“你这般推脱否认,无非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母亲,你见识过你母亲在金麟所受的苦楚,你恨他们,也无法原谅自己,觉得金麟是罪地,觉得金麟每一个人都是弑母的凶手;你若保护金麟,便是背弃母亲。可是云麒,你有没有想过,心存责任并非可耻,你是她的儿子,你也是妖族的王,是整个妖族的倚仗。”
云麒低着头,眼眶猩红一片。
没多久,泪水啪嗒啪嗒往手背砸。
他是恨。
恨他的父亲,兄长,恨见死不救四处嘲笑的妖们,恨行走至今听到的每一句嘲弄讽刺。
可是扶荧说对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幼无知,如老鼠一般四处躲藏的孩子;他能看懂这个世间的不公,看到金麟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也看到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妖。
他只是不甘罢了。
云麒抬起那双红着的眼。
扶荧站光下,日影迷碎,她清冷皎洁,好像和他相隔两个世界。
这是第一次,云麒生出羞耻之意。
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羞耻。
扶荧对他说:“宁随渊知晓我在你身边,他也知道我厌恶他滥杀无辜,所以那些话,应该只是吓吓你。”
云麒落寞道:“她将我引去九幽,为的就是我的命。”
扶荧想出一计,踱步到他身侧耳语。
云麒听罢大愕,眼中多了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咬了咬唇,“会不会委屈你?”
扶荧摇头。
云麒还想说,就被扶荧打断:“此计能救你,也能救金麟,我也能借此机会将蛊下到他身上,三全其美的法子,受点苦又算什么。”
云麒没说话,算是认同了这提议。
扶荧催促:“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他不情不愿地颔首,先行离开兰溪谷。
直到少年身影远去,扶荧才淡淡垂眼。
她告诉云麒,让云麒骗宁随渊对自己下了离魂术,因为先前受到他龙息反噬,此时正在遭受伤痛折磨。如今自己离魂之身,绕无意识地孤身往九幽而去,看他是来找她;还是非要留在金麟与其纠缠。
换作以前,宁随渊定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激将法;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以他现在的情谊,十有八九会撤离金麟。
当然,伤痛是用来骗云麒和宁随渊的,她没那么狠心真的给自己几刀
刀子是不能给,有样东西却是非吃